前言：最近日元的五千元纸币将樋口一叶的肖像换成了津田梅子，让我想到好像很久没有看樋口一叶的作品了。晓月夜是樋口一叶于1893年发表在杂志上的短篇，相比于十三夜，にごりえ（浊江）等作品而言算得上没什么名气。日文的资料本身就不多，甚至谷歌上搜晓月夜出现的都不是一叶的作品，中文翻译更是找都找不到。樋口一叶的时代位于古日语和现代日语的交界处，因此文章包含了大量的古语词汇语法，估计和外国人读鲁迅原文差不多。好在吉皮特大师非常给力，查查词和语法马马虎虎也算是读下来了。内容实在是很有意思，正好没找到中文翻译，那不如自己试一下吧，于是就有了今天这篇博客。晓月夜一共有六回，今天的是第一回，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耐心把6回全都翻译出来，自勉一下。
文章来自：
https://www.aozora.gr.jp/cards/000064/files/55659_51158.html
读音断句来自：（不知道断句处经常判断不出语法）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pxOY1ogOYI
那么话不多说，进入正文。
曉月夜 – 第一回
樋口一葉
都の花 第百一號」金港堂 1893（明治26）年2月19日
櫻の花に梅が香とめて柳の枝にさく姿と、聞くばかりも床しきを心にくき獨りずみの噂、たつ名みやび男の心を動かして、山の井のみづに浮岩るヽ戀もありけり
樱花之中梅香氤氲，点缀于柳枝之间。仅仅是听到这位小姐还在独居的雅致传闻，便令众多风雅人士心旌摇荡，这恋情便如山井中的泉水那般深邃而又虚幻。
（注：我猜山の井大概是出自小野小町的诗歌，浮岩る大致是さまよう的意思）
花櫻香山家ときこえしは門表の從三位よむまでもなく、同族中に其人ありと知られて、
花樱飘香的香山家早已闻名于外，不仅门前的从三位牌匾无须多提，即便在其他贵族之中，他们也广为人知。
行く水のながれ清き江戸川の西べりに、和洋の家づくり美は極めねど、行く人の足を止むる庭木のさまざま、翠色したヽる松にまじりて紅葉のあるお邸と問へば、中の橋のはし板とヾろくばかり、
水流清冽的江户川西岸，有一座和洋风格的建筑，其虽称不上奢华，但行人往往因其精美的庭木而驻足观望。若是有人说到一个有着翠绿的松树间点缀着红叶的宅邸，大家便知是这里。
扨も人の知るは夫のみならで、一重と呼ばるヽ令孃の美色、姉に妹に數多き同胞をこして肩ぬひ揚げの幼なだちより、
人们所知并不止于此，在这里还有一位自幼起就以美貌著称的一重小姐，她在众多姐妹同胞中也有着出众的美貌与魅力，
いで若紫ゆく末はと寄する心の人々も多かりしが、空しく二八の春もすぎて今歳廿のいたづら臥、何ごとぞ飽くまで優しき孝行のこヽろに似す、父君母君が苦勞の種の嫁いりの相談かけ給ふごとに、我まヽながら私し一生ひとり住みの願ひあり、
人们都期待着她如若紫一般有着灿烂的未来，然而她却只是虚度光阴，如今依然无所作为。每当父母操心其婚事时，她只推辞道：虽然这很自私，但我想独自过完一生。
(注：这里的二八の春应指青春时光，而非具体的十六年。无所作为在明治背景下应说的是谈婚论嫁之事。)
仰せに背くは罪ふかけれど、是ればかりはと子細もなく、千扁一律いやいやを徹して、はては世上に忌はしき名を謠はれながら、狹き乙名の氣にもかけず、更けゆく歳を惜しみもせず、靜かに月花をたのしんで、
虽说违背父母之言乃是罪过，但唯独在这一点上，一重毫不犹豫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千篇一律地拒绝着所有追求者，最终人们传言着她有着种种不详。而她并不在意这些流言，也不可惜自己的光阴逝去，只是静静的享受花与月的美好。
態とにあらねど浮世の風に近づかねば、慈善會に袖ひかれたき願ひも叶はず、園遊會に物いひなれん頼みもなくて、いとヾ高嶺の花ごヽろに苦るしむ人多しと聞きしが、
一重并非有意而为之，但因为她不近浮世的气质，她一直没被邀请参加慈游会，也未能在园游会上与人有往来。而许多人也同样因一重如同高岭之花般的冷傲态度而感到烦恼。
牛込ちかくに下宿住居する森野敏とよぶ文學書生、いかなる風や誘ひけん、果放なき便りに令孃のうはさ耳にして、可笑しき奴と笑つて聞きしが、その獨栖の理由、我れ人ともに分らぬ處何ゆゑか探りたく、何ともして其女一目見たし、否見たしでは無く見てくれん、
在牛込附近有一名叫森野敏的书生，不知从谁的风言风语那里听到了一重大小姐的传闻。最初他只觉得这事可笑，不过后来却渐渐对一重独居的原因产生了好奇。”无论如何我都想见她一面，不，不止如此，她一定要让我一睹真容。“
世は冠せ物の滅金をも、秘佛と唱へて御戸帳の奧ぶかに信を増さするならひ、朝日かげ玉だれの小簾の外には耻かヾやかしく、娘とも言はれぬ愚物などにて、慈悲ぶかき親の勿体をつけたる拵へ言かも知れず、夫れに乘りて床しがるは、雪の後朝の末つむ花に見參まへの心なるべし、
（森野敏想）世人道纵然是斑驳的金饰，也常被视作秘佛，供奉于深阁之中而让人们觉得神秘。那些在朝霞中被珠帘影子遮蔽的物件，实际不过是连女儿都不及的愚蠢之物。这些东西不过慈爱的父母们赋予了其过高的价值，只是装饰出来的虚妄之言。就如同雪后的清晨即将凋落的鲜花一般，虽有一时之美，终不过是虚幻而转瞬即逝的东西罢了。
（注：秘佛说的是因为信仰而不对外显露真容的佛像，通常被布盖在佛龛内。这可写得太好了）
扨も笑止とけなしながら心にかヽれば、何時も門前を通る時は夫れとなく見かへりて、見ることも有れかしと待ちしが、
森野敏虽然在心里嘲笑大小姐，但每次路过她家门前时都会不经意的回头，期待能一睹大小姐的芳容。
時はあるもの飯田町の學校より歸りがけ、日暮れ前の川岸づたひを淋しく來れば、うしろより、掛け聲いさましく駈け拔けし車のぬしは令孃なりけり、
有一次，森野沿着黄昏的河岸，独自一人从饭田町的学校向家走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车夫的喊声，车主人是一位贵族小姐。
何處の歸りか高髷おとなしやかに、白粉にはあるまじき色の白さ、衣類は何か見とむる間もなけれど、黒ちりめんの羽織にさらさらとせし高尚き姿、
这位小姐不知从何处回来，她的高髻梳得十分端庄，肤色白皙得几乎不像是仅靠白粉修饰。虽未来得及仔细看清她的衣着打扮，但那件黑色的羽织随风飘动也显得十分高雅。
もしやと敏われ知らず馳せ出せば、扨こそ引こむ彼の門内、車の輪の何にふれてか、がたりと音して一ゆり搖れヽば、するり落かヽる後ろざしの金簪を、令孃は纎手に受けとめ給ふ途端、夕風さつと其袂を吹きあぐれば、飜がへる八つ口ひらひらと洩れて散る物ありけり、
莫非是一重，森野想到。他急忙追上前去，而那马车正好驶入了家门内，车轮不知是碰到了什么，发出了咔哒的声音并晃动了一下。一根金色的发簪从大小姐的发髻中滑落下来，而大小姐立刻用纤细的手接住了。就在这一瞬间，晚风轻轻吹起了她的袂袖，袖口袋里的东西随着卷起的袂袖掉了出来。
（注：袂袖即为和服的衣袖，袖口处通常有一个存放小物件的口袋。）
夫れと知らねば車は其まヽ玄關にいそぐを、敏何ものとも知らず遽しく拾ひて、懷中におし入れしまヽ跡も見ずに歸りぬ。
车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径直驶向了玄关。森野急忙将掉落的东西捡起，看也没看就塞入怀中便慌忙离去。
乘り入れし車は確かに香山家の物なりとは、車夫が被布の縫にも知れたり、
这辆车的确属于香山家，从车夫的外套的缝制方式便可以看出。
十七八と見えしは美くしさの故ならんが、彼の年齡の娘ほかに有りとも聞かず、噂さの令孃は彼れならん彼れなるべし、
”那位小姐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也许是因为美貌才显得年轻了。我似乎没听说香山家还有其他这个年龄的女儿，那想必她一定就是传闻中的那位一重大小姐了吧。“（森野想到）。
さらば噂さも嘘にはあらず、嘘どころか聞きしよりは十倍も二十倍も美し、さても、其色の尋常を越えなば、土に根生ひのばらの花さへ、絹帽に挾まれたしと願ふならひを、彼の美色にて何故ならん、怪しさよと計り敏は燈下に腕を組みしが、
“果然传闻所言不虚，她的美貌不仅没有被夸大，反而她那非同寻常的美貌比传闻中所说的还要美上十倍二十倍。对于她的美貌而言，就连土中生长的的野花想必都希望变成她丝绸帽上的装饰吧。”森野对她的美貌感到不可思议，在灯下抱起双臂陷入了沉思。
拾ひきしは白絹の手巾にて、西行が富士の烟りの歌を繕ろはねども筆のあと美ごとに書きたり、いよいよ悟めかしき女、不思議と思へば不思議さ限りなく、あの愛らしき眼に世の中を何と見てか、人じらしの振舞ひ理由は有るべし
森野捡起的东西原来是一条白绢制成的手巾，虽然没有华丽的装饰，但却笔迹秀丽地绣着西行的和歌“富士之烟”。森野感到她愈发的深不可测，越想越觉得她充满了谜团。她那双可爱的眼睛究竟是怎么看待世界的，她那令人捉摸不透的举止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
（注：富士の烟り一诗原文为：風になびく 富士の煙の空に消えて ゆくへも知らぬわが思いかな – 西行『新古今和歌集』巻17雑歌1615（1205年）。中文可译为：富士山喷出的烟在风中摇曳消散，如同我的思绪一般不知飘向何方。）
我れ夢さら戀なども厭やらしき心みぢんも無けれど、此理由こそ知りたけれ、若き女の定まらぬ心に何物か觸るヽ事ありて、夫れより起りし生道心などならば、かへすがへす淺ましき事なり、第一は不憫のことなり、
“我倒不是陷入了梦幻般的爱河或者是有什不好的想法，但正因如此，我越发的想了解一重。也许是年轻少女那不安定的情绪收到了什么刺激触动而被引发了什么心境上的变化，如果是那样的话可令人感到同情了。”
中々に高尚き心を持そこねて、魔道に落入るは我々書生の上にもあるを、何ごとにも一と筋なる乙女氣には無理ならねど、さりとは歎かはしき迷ひなり、兎も角も親しく逢ひて親しく語りて、諫むべきは諫め慰むべきは慰めてやりたし、
“像这种无法持守本该高尚的心灵而误入歧途的事情，在我们这些书生之中也常有发生。虽说让一个少女在所有事情上都保持纯粹而坚定的心态有些不切实际，但发生这种事还真令人惋惜。无论如何，我想和她更加亲近地交谈一下，该劝诫的地方予以劝诫，该安慰的地方予以安慰。”
（注：什么奇怪的普信思维，这就是明治时期吗）
さは言へど知りがたきが世の中なれば令孃にも惡き虫などありて、其身も行きたく親も遣りたけれど嫁入りの席に落花の狼藉を萬一と氣づかへば、娘の耻も我が耻も流石に子爵どの宜く隱くして、一生を箱入りらしく暮らさせんとにや、
“虽说如此，但世事难料。哪怕是那么美丽的大小姐，也许也有什么肮脏的想法或是行为。或许她自己也想出嫁，或许她的父母也想为其安排婚事。但如果在婚礼上出现什么失礼或是不吉利的事情，这不仅仅是女儿一个人的耻辱，同样也是香山一家的耻辱。也许正因如此子爵大人（香山家家主的封号）才会极力掩饰，让女儿的一生就像箱中珠宝那样被隐藏起来。”
さすれば此歌は無心に書きたるものにて半文の價値もあらず、否この優美の筆のあとは何としても破廉耻の人にはあらじ、必らず深き子細ありて尋常ならぬ思ひを振袖に包む人なるべし、扨もゆかしや其ぬば玉の夜半の夢。
“真要是这样的话，这首和歌恐怕只是随意附庸风雅而写，没有半文价值。但是，仅凭这优美的笔迹，她也绝不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她必定有什么深刻的理由，在她的振袖中一定藏着什么不寻常的心事。啊啊，这如同那黑夜中的梦境一般令人着迷。”
はじめは好奇の心に誘はれて、空しき想像をいろいろに描きしが、又折もがな今一と度みたしと願へど、夫よりは如何に行違ひてか後ろかげだに見ることあらねば、水を求めて得ぬ時の渇きに同じく、一念此處に集まりては今更に紛らはすべき手段もなく、
最初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我在心中描绘出种种不切实际的想象。之后我再三希望和一重小姐见面但却总是擦肩而过，甚至连她的背影都再也没有见到。就像口渴时求水不得那般的渴望汇集在心头，无法用任何手段排解。
朝も晝も燭をとりても、はては學校へ行きても書を開らきても、西行の歌と令孃の姿と入り亂だれて眼の前を離れぬに、
无论是早上白天还是夜晚，就算是去了学校就算是打开书本学习，西行的和歌与一重小姐的身姿始终在我的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敏われながら呆れる計り、天晴れ未來の文學者が此樣のことにて如何なる物ぞと、叱りつける後より我が心ふらふらと成るに、
森野敏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行为十分愚蠢，“堂堂一个未来的文学家怎能被这种事情所困扰，这算得上什么！”，他不由得斥责自己。但是每每这么想后他的内心依然烦躁，无法平静。
是非もなし是上はと下宿の世帶一切たヽみて、此家にも學校にも腦病の療養に歸國といひ立て、立いでしまヽ一月ばかりを何處に潜みしか、
既然如此，森野下定决心要采取些什么行动。于是他以出国医治脑病为借口向家里和学校请假，收拾了所有放在学堂宿舍的行李，并去某个地方隐居了一个月。
戀の奴のさても可笑しや、香山家の庭男に住み込みしとは。
陷入恋爱的人真是可笑啊，竟因这点原因便成为了香山家的一名园丁，并住进了香山家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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